为了照顾到一般读者的兴趣,选在这部集子里面的文字大体上属于通论的性质,凡属专门性、考证性的东西都没有收进去。所以这部选集的对象并不是专治历史与思想的学者,而是关心历史和思想问题的一般知识分子。通论性文字之不易落笔,我是深切了解的。通论是所谓“大题小做”,往往不免要把非常复杂的问题加以简化,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。而且作者的知识和主观见解,又处处限制着论点的选择、资料的运用,以至文章的剪裁。因此任何通论性的题旨都达不到最后的定说。照理想来讲,通论必须建立在许多专论研究的基础之上,立说始能稳妥,而事实上,每一范围稍广的通论性的题旨都包括着无数层次的大大小小的问题,如果要等到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才能写通论,那么通论便永远不能出现了。这里面实际上牵涉到哲学上的一个“吊诡”(paradox),即“一个人如不是对一切事物皆有知识,便不能对任何事物有知识”(One does not know anything until one knows everything)。这种说法当然是不能成立的。但是这并不等于说,我们对于某一题旨密切相关的种种问题全无所知,也可以动手撰写关于该题旨的通论。清末的朱一新曾说:“考证须字字有来历,议论不必如此,而仍须有根据,并非凿空武断以为议论也。”又说:“此其功视考证之难倍蓰[xǐ],而学者必不可无此学识。考证须学,议论须识,合之乃善。”朱氏所说的确是深识甘苦的话。本书所收的一些文字,在我已力求其有根据,但限于学识,议论却未必中肯。读者不妨对这两个方面分别地看待。